身在基建狂魔大本营,中国高铁总是能让老艺术家一把子感动住。
比如串联起湘西美景的张吉怀高铁,一口气游遍大半个湖南都不是梦;拉林铁路让复兴号首次开进西藏,拉萨和林芝之间近四百公里的高原山路被缩短成了三个半小时;敦白高铁更是把东北圣山从传说拉进现实,14座城市高铁直通长白山山脚,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在寻山的换乘过程中走丢了……
△静卧在长白山的铁路,给这片净土带来了一些热闹。/图虫创意
而2021年一口气上新了三条美景专线的中国高铁,2022年似乎也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。
今年1月8日,串联起杭州、绍兴、台州三市,基本覆盖浙江东部的杭台高铁通车运营。杭台高铁除了让“杭台一小时交通圈”成为现实,还结束了嵊州、新昌、天台三县不通铁路的历史,极大提升了通勤的便利指数。
△杭台铁路走向示意图。/上铁融媒体中心
更重要的是,这条与“浙东唐诗之路”高度重合的高铁,短短不过三百公里,却凝练了让晋唐时期无数文人墨客为之折腰赞叹的美景美食。
浙江诗意的山水,那些折叠在古诗读本里、让人无限向往的二维世界,将被这班时速350公里的高铁充分展开。
当“一夜飞度镜湖月”从梦境变成现实,李白看了估计都忍不住上车,重新打卡一回。
一条剡溪,串起半部《全唐诗》
全篇背诵的记忆难以消磨,也让我们从小就笃定了江浙一带都是诗做的。
前两年,趁着古文复兴、诗词火热,洞悉了流量密码的浙江提出了“诗路文化带发展规划”,在秀丽的省际版图之上画出了浙东唐诗之路、大运河诗路、钱塘江诗路和瓯江山水诗路四条诗路。
诗文堆砌起江南古韵,而浙东唐诗之路,无疑是其中最耀眼的一条。
说起唐诗,总绕不过当时定都所在的陕西。从西安市蓝田县蜿蜒而出的一条“唐诗古道”上,就曾吸引230多位诗人在此留下四百多首诗篇。
△陕西西安大唐不夜城/图虫
而平平无奇的浙东,虽然唐朝时并不靠近政治经济中心,但文化输出上可一点都不逊色。
翻开九百卷的《全唐诗》,共有451位唐代诗人在此留下足迹,是唐诗古道的一倍之多。他们咏物、言志,挥毫泼墨,洋洋洒洒的1500多首诗文便落满了浙东的青山碧水。
这条由唐诗铺就的路线,以水为线,以山野、古刹为珠,蜿蜒两百多公里,串联起了古称“越州”的绍兴、古称“明州”的宁波、古称“处州”的丽水、古称“婺州”的金华以及台州、温州、衢州的浙东七州。
其中绍兴和台州一段,堪称精华中的精华。
△绍兴/图虫
以苏轼钱塘江观潮时曾到过的西兴渡口为起点。之后船行至绍兴鉴湖,沿着浙东运河一路东南而下,经曹娥江,入剡溪,途经道教名山天姥山、佛教发源地天台山等名山,最后在为《徐霞客游记》开篇的天台山石梁飞瀑划上句号。
诗人常把一首诗里最为关键的字奉为“诗眼”,而浙东唐诗之路的诗眼,便是剡溪。
最先提出“浙东唐诗之路”概念的学者竺岳兵,曾生动地将浙东比喻成一个倒置的“爪”字:起笔那一撇是雄踞浙江南大门的括苍山,而纵向排列的三笔,则是会稽山、四明山、天台山,而此三山交汇处的盆地,便是曹娥江的上游——剡溪所流经的地方。
作为游览浙东山水的必经之地,进可达杭州绍兴,退可抵天姥、天台等奇峰,剡溪也就成了出镜最多的浙东山水名片。
山水诗的创始人谢灵运曾在剡溪两岸游历,最终隐居于嶀浦岭上;生性狂放的王羲之也曾因留恋此地的清静自在,“六拒帝诏”而终老于此;继承了父亲王羲之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秉性,王子猷“雪夜访戴”时也曾在九曲剡溪泛棹溯舟;
和李白同款豪情,相谈甚欢时不惜“金龟换酒”的贺知章,告老还乡之际,唐玄宗也曾“诏赐镜湖剡溪一曲”,让他在镜湖和剡溪交接的地方寻得了一处避世隐身之地。
而李白和杜甫两位唐诗代言人,更是直球式地表达过对剡溪的痴迷。你一句“此行不为鲈鱼脍,自爱名山入剡中”,我一句“剡溪蕴秀异,欲罢不能忘”,恨不得直接在此地全款买房。
打工人懂的都懂,比起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”的满腹憋屈,谁能拒绝剡溪“竹色溪下绿,荷花镜里香”的安宁从容?
唐朝诗人,为何偏爱浙东
而浙东能引来文人墨客按头安利,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剡溪。
走进三维的唐诗之路,你会发现这块由浙东丘陵向茫茫东海过渡的褶皱区,藏着太多惹人神往的秘密。
和所有名留青史的地标一样,浙东的魅力值,也离不开无可挑剔的自然风光。白居易就曾是这片山水的死忠粉,夸赞起来,一句“东南山水,越为首,剡为面,沃洲、天姥为眉目”,就笃定得让人难以反驳。
与语文课本打交道这么多年,我们早已摸清古人筛选出游地时的两大原则,不过是可船行而至,可登高而歌。
而浙东运河、曹娥江、剡溪铺就了水上航道,会稽山、天台山、四明山围合而成世外桃源,这样的浙东,注定为诗意而生。
当绍兴和小桥流水乌篷船的意象锁死,谁能想到在绍兴与宁波和台州交界的南部,还存在着画风与氤氲的江南水乡截然不同的新昌。
造型奇特,形似香炉、马鞍或覆钟的十九座山峰相连,山内有可穿山而过的巨大岩洞,山外是秀水绕山的千丈幽谷。在古装剧里频繁出镜的穿岩十九峰,让新昌自带一抹浓得化不开的侠义江湖气。
李白那首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,更是天姥山和天台山仙界气质的最好注解。虽然只有寥寥几笔,但与天相接的高冷形象,也足以透过“势拔五岳掩赤城”的描述,和谢灵运“高高入云霓”的铺垫,而让人难以磨灭记忆。
白居易把天姥山比作黛眉,沃洲湖就是那只攫住人心的眼睛。以澄澈的湖水为界,一岸是深邃而隐秘的青山,一岸是被十里桃林和油菜花海点缀得过分热闹的田园。
两个世界,一种闲情,游走在这样移步换景的画卷里,任谁都能升腾起压制不住的诗兴。
△中国高铁串起“唐诗之路”/图虫
可如果徒有花瓶一般的画皮,浙东也成不了唐诗之路。
东晋时期,以王、谢两大家族为代表的风流名士们,为了避开吴人的势力范围,选择南渡钱塘江,来到相对冷门的会稽求田问舍,这样既能离权力不太远,又能离纷争不太近。他们纵意丘壑,把吟风弄月的雅趣也一同播撒在浙东大地上。
王羲之慕道,曾与道士“共修服食,采药石,泛沧海” ,来到浙东这块经历了六朝积累,道教、佛教都盛极一时的地方,可谓如鱼得水。要知道,道教公认的洞天福地中,浙东就占到了二三十余处,如果要票选求仙问道的最佳去处,浙东不能稳坐前三,也能跻身前十。
而从供奉着巨大佛像的弥勒道场雪窦山,和拥有四百多座古刹、随处都能闻到香味的天台,可知浙东,也曾是佛教中国化的中心地带。
也因此,六朝之后的浙东,成了礼佛、求仙的热门目的地。更少不了的,是晋室南渡在这里书写的奇闻逸事,也吸引了诸如李白这种,因为崇拜谢灵运和谢脁而前来打卡追星的迷弟。
你喜欢的样子它都有,试问这样的浙东,怎能不满足困于俗世之中的诗人们,放飞自我时的所有想象?
雷同的山水,不重样的美味
比起古人只能乘船泛舟寻觅山水,如今坐着高铁重走唐诗之路,除了零难度系数就能饱览同款的神仙美景之外,放飞灵魂的同时,还能让舌尖得到无上满足。
凡尔赛一点的吃法,是早上在嵊州享受了小笼汤包、粽子带来的碳水快乐后,晚上就能转场台州,领略“正月雪里梅,二月桃花鯔,三鲳四鳓,五呼六淡”的海鲜大餐。
可别小瞧了这两类看似平平无奇的出品。要知道,在小笼包遍地开花的浙江,嵊州一直被认为是小笼包宇宙的起点。
△小笼包宇宙起点——嵊州/图虫
数据显示,这座人口不到70万的县城,走出了8万名制作小笼包的师傅,支撑起了全国3万家售卖小笼包的门店。不夸张地说,那些挂着“杭州小笼包”招牌的店铺,在后厨默默输出美味的可能是一位来自嵊州的包点师傅。
据说,嵊州人做包子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大禹时期,这种无人能敌的经验加成,让嵊州人在小笼包的制作上总能任性使用创意。
猪肉馅加姜末、香葱的小笼包或许随处可见,但混入了白豆腐和虾脑、鲜香加倍,滑嫩满分的豆腐馒头就只能在这里吃到。
比起嵊州简单粗暴的碳水攻击,台州的花活儿显然要多得多。
背山面海的地理优势,让来自海洋的馈赠可以每个月不重样地承包台州人的餐桌。而海的味道之外,台州的美食风格之多变,简直让人找不到固定的形容词来与之相配。
在台州,你可以看到汤圆包肉还不封口的奇妙创作。这种被称为“炊圆”的食物,结合了糯米圈粉的口感和猪肉馅让人欲罢不能的咸香,吃的时候朝鲜肉露馅的那面灌入几滴酱油,再配上一口猪骨炖成的清汤,嘴巴里热闹得像开了一场轰趴。
和这种被陈晓卿戏称为“来不及封口的肉汤圆”形成鲜明反差的,是撞款东北女士菜“雪衣豆沙”的蛋清羊尾。
这道菜从打发蛋白的第一步起就透着讲究,蛋白要纯手工打发到可以立住筷子,裹上蛋清的豆沙要炸至表面鹅黄,这样才能做到蓬松软绵如羊尾、入口即化的完美形态。
炊圆和蛋清羊尾,一粗一细,就像浙东唐诗之路的饮食缩影。这片土地上的山水虽有雷同,但美食风格可谓迥异。
比如物产丰饶的绍兴,算得上鱼米之乡中的典范。当季的食物享用不尽,便会在保藏上用足功夫。
用黄酒灌醉虾蟹、糟卤荤素;一坛腌制到纤维都化为果冻状的陈年苋菜梗,可以为豆腐和冬瓜等食材提供改变它们一生的臭卤水;长毛的千张卷,发黑的乌干菜,当吃到能把“臭、腐、霉”都做得如此下饭的绍兴菜,谁还能想到以鲜取胜的嵊州小笼包也是这座城市的美食名片。
△宁波的饭桌上/图虫
而和绍兴同在宁绍平原的宁波,更是把臭和鲜都难以割舍的喜好摆上台面。纵使东海的泥螺、鳗鱼、梭子蟹让人鲜掉眉毛,可食欲不振时,能让每个吃货重振雄风的,还是放在厨房角落、不起眼的那瓮海纳百川,收留过春笋、茭白、苋菜梗的陈年老卤。
唐诗的反复吟咏或许曾让浙东丢失些许神秘,但你永远可以相信老艺术家,这些套路够深的风味,永远不会让你在“唐诗之路”上,丢失拆盲盒的惊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