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念群评《人间·小团圆》：彭浩翔的人生思辨

《人间·小团圆》剧照
  　　彭浩翔新作所讲，说小点，这是香港，说大点，就是人间，叫《香港仔》也好，《人间·小团圆》也罢，放诸四海皆准。人间没有天使，平静而安逸的表现下，遍布伤痕和阴影，借句老掉牙的话说，家家都有一本经，活泼点比喻，床下埋着一颗沉睡了几十年的炸弹也未可知。   　　影片聚焦的这一家三代，有着令人嫉妒的安乐生活。郑东（吴孟达　饰）虽然发妻过身，却得TA姐（吴家丽　饰）相濡以沫，膝下儿女一双，女婿邱健章（曾志伟　饰）是位大夫，女儿郑惠清（杨千嬅　饰）在文化馆工作，儿子郑伟滔（古天乐　饰）是明星级讲师，媳妇郭恩恩（梁咏琪　饰）还是名模，孙女也正茁壮成长。然而影片无意描摹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的虚妄，片头前用了足足十分钟篇幅，来铺陈这一家人隐匿的阴影与危机。儿子虽然没有直接反对父亲东因为与风月场的TA姐在一起，但不爽之意溢于言表；女儿由于少不更事时的一些不当行为被父母冷落，直到母亲去世后多年仍旧活在阴影中，与此同时，她丈夫与小护士的婚外情正风生水起；儿子一表人才，事业蒸蒸日上，却一直对孙女外貌不美介怀，儿媳模特事业也被人推倒了潜规则的边沿。放大之后的这一家子，一如月球表面，千疮百孔，看似圆满的家庭，一如是片中那颗日军余留的炸弹，深藏在湾仔被刨了无数遍的工地，一触即发。
   
《人间·小团圆》剧照
  　　从题材角度出发，很难想象这样一部家庭伦理故事会出自彭浩翔之手。回溯这位鬼才导演的作品仪轨，最近无缘中国内地上映的《低俗喜剧》玩味的是重口味，早两年的《志明与春娇》和《春娇与志明》拿捏的是文艺爱情，再往上《青春梦工场》和《大丈夫》等以荒诞著称，《伊莎贝拉》专注在文艺范上做文章，而最早的《买凶杀人》则令他在黑色幽默的江湖自立门派。纵观彭浩翔涉猎的电影题材，口味极其宽泛，思维天马行空，手笔放荡不羁，且无不着落着彭浩翔鲜明的个人印记。相比彭浩翔此前的作品，《人间·小团圆》悄悄磨去以往锋芒毕露的棱角，更加专注于人物的内心和故事的抽丝剥茧。因此，片中这一家子显得并没有太多的争吵，甚至连争议也不多，一切都在有节制的营造中纠集与升华，并引领看官们一齐感悟与释怀。   　　影片在平淡的叙事下，埋伏是现实的境遇和人生思辨。郑惠清耿耿于怀的童年阴影，诘问的是人性；郑伟滔对丑女小猪血缘的怀疑，拷问的是人伦；郭恩恩纠结的“潜规则”，照见的是底线；借“神棍”郑东这么一个上岸渔民的自我反观，试图从宗教角度解读港岛的怨孽与原罪；借大夫邱健章职业性台词，一面将人生归结为“吸气，憋气，呼气”，一面又皎洁地以病人消化道排气声响破题。
   
《人间·小团圆》剧照
  　　现实的基础上，又是超现实的手法。影片中的香港街景，不时以一种色彩斑斓的模型呈现，失真的镜像下，人间鳞次栉比，街道整肃安然，宛如童话，恬静美好；与之交相呼应的是郑惠清的梦寐，她坐上了纸糊的计程车，穿过真实的香港街道，回到母亲的餐桌前，母亲高大，女儿倾斜，母亲诡异慈和，女儿战兢扁小，影像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得不到母爱的郑惠清心灵深处的委屈与扭曲。再者就是小猪爱宠变色龙之死，懵懂的小猪日想小青七天后回魂，结果夜梦哥斯拉状的小青冲出家门，撞毁城市渐行渐远，回归大海前，还默默回望一路追至的小猪，这一笔并不是要雕刻孩子与爱宠间的情愫，而是对生命困惑，其背后是小猪长得不漂亮的困扰；与之交相辉映的是片尾一家人合力拯救搁浅鲸鱼的场景，小猪骑在TA姐的脖子上与鲸鱼四目相对，鲸鱼眼球转动的方式分明是变色龙小青的专利。现实与幻境，模型与扎纸，伤痕与阴影，危机与团圆，最终皆如榫卯紧扣。   　　演员的方面，吴孟达虽说出镜相对少许，却获得了他从影以来最深刻的一次表演，曾志伟对邱健章的驾驭让电影加分不少，有了他对戏，杨千嬅的表演也就找到了更好的支点，此外古天乐和梁咏琪对“女儿不漂亮”和“潜规则”现实的研磨还算入味，久违的吴家丽更是浓情回归。这一票香港演员大多都这样，你给他烂本子，看在钱的份上基本来者不拒，而一旦遇见好本子好导演，个个都是戏精。至于彭浩翔一贯的恶趣味，总体来说有所收敛，但古天乐的榴莲加可乐，小猪夜半躲帐篷捏鼻子吃榴莲等处理，依旧难掩澎氏恶趣味的洋溢。此外，可能是觉得上一部《低俗喜剧》刻画的娱乐圈实在罄竹难书，这次借梁咏琪保持对娱乐圈“潜规则”揶揄的同时，还用了一个打酱油的余文乐实现软着陆。